执尘仙途第184章 断碑那夜有人在唱
石阶在脚下震颤小豆子的木屐“嗒嗒”磕着石棱突然被什么绊得踉跄。
他本能回头正撞进最后一盏油灯熄灭前的光晕里——那团暖黄的光中岩壁上的掌纹忽明忽暗竟映出半透明的手影。
是顾微尘的手。
三年前寒村雪夜她蹲在漏雨的草棚里给断腿的老妇包扎。
粗麻绷带在指节间绕出细花骨节因长时间浸泡药汁泛着青白却始终稳得像山涧的泉。
小豆子记得自己当时缩在墙角看那双手把错位的骨茬轻轻推回原位老妇疼得咬碎了牙那双手却还在说:“别急修修补补就好了。
” 此刻灯影里的手影正做着同样的动作。
小豆子喉咙发紧木雕鸟突然在掌心发烫。
他慌忙捧起那只素白小鸟见鸟腹下原本模糊的刻纹正泛起金芒——是顾微尘亲手为它刻的“修复纹”每一笔转折都与灯影里的手势严丝合缝。
“她不是让我们记住名字……”小豆子踉跄着停住脚步木屐底在石阶上擦出刺耳的响“是教我们怎么‘修’名字。
” 话音未落鸟喙“咔”地轻启。
一段破碎的调子从鸟腹深处淌出像被风吹散的炊烟却又固执地黏着空气——那是顾微尘给伤者敷药时总哼的民谣尾音总带着点跑调的甜。
“小豆子!快走——”初心童的尖叫混着头顶落石的闷响炸开来。
小豆子抬头见裂缝已合拢至一人高陵不孤的雷芒在裂隙外劈出刺目蓝光可血砚生的身影却还僵在阶梯中段。
血砚生的笔杆在掌心沁出水痕。
他刚在《逆信录·归名卷》写下“苏灼”二字笔尖却突然像被胶住。
纸页上的墨迹晕开模糊了“苏灼”的“灼”字最后一点连带他脑海里的画面也开始模糊——那是个穿青布衫的妇人在檐下晒墨锭回头对他笑:“阿隐来试新磨的松烟墨。
” “阿娘……”血砚生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珠。
他突然想起这三年来他写秃了三百支笔抄录了八百零七个千年前的名字可每当他想写下“母亲”二字脑海里便只剩一片白雾。
此刻“苏灼”二字边缘泛白的残碑在他眼底放大他终于明白:每归还一个被岁月抹去的名字现世里便有一段真实的记忆被抽走作为平衡。
“我可以忘了自己。
”他咬破食指鲜血在纸页上绽开红梅“不能让他们再被烧掉!” 他撕下衣襟蘸着血在残碑裂口处疾书。
锈剑冢三百七十二名剑灵的名字从他笔尖涌出每一笔都带着灼痛——那是他翻遍七十二座剑冢、抄烂九本残卷才拼凑出的姓氏此刻正随着血珠渗入碑纹。
金芒顺着碑身游走像活过来的蛇将这些名字反向注入地脉。
“伪誓残光!”陵不孤的断剑突然嗡鸣。
他仰头望进翻涌的紫雷云看见数道银线正撕裂云层——是天律余烬要彻底碾碎这条刚修复的归名通道。
他指尖触到腰间雷丝却只摸到七根断成齑粉的残线。
“雷源枯竭了?”陵不孤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反手将断剑插入地脉共鸣点剑刃没入石缝三寸血色剑纹与地脉金纹交缠。
“顾微尘”他低笑一声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腥甜“你说过心跳是最稳的节奏。
” 他闭起眼将自己的脉搏频率注入剑身。
地脉开始震颤像被敲醒的古钟。
地底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正是小豆子那只木鸟哼的调子顺着信心花的根系爬满整座山。
陵不孤听见了那些被顾微尘修复过的人——寒村的老妇、锈剑冢的剑灵、被治好了道伤的散修——他们的潜意识正随着歌声苏醒像无数根细针扎破了天律余烬的银网。
“下面有多少人在唱歌?”陵不孤睁眼时眼底有雷芒炸开“你们听清楚了吗?” 紫雷云中的银线突然一顿继而缓缓溃散。
“姐姐!姐姐在唱!”初心童的抽噎声穿透轰鸣。
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李昭的石牌双手捧住陶芯贴在胸口。
那首民谣从她嗓子眼里飘出来带着童声特有的清亮:“月光落进碗灯花补衣裳……” 阶梯岩壁上的手印开始发光。
每一声哼唱落下一枚手印便重新凝实比先前更亮更清晰——陵不孤虎口的薄茧、小豆子指腹的细痕、血砚生食指的老趼还有初心童掌心的七道指印连成一片光网托住即将闭合的裂缝。
更深处传来回应的哼唱。
像风过松林像雨打青瓦像千年前的晨钟撞响无数亡魂的声音汇入其中。
裂缝闭合的速度慢了慢了最终“咔”地停住露出一线天光。
“走!”陵不孤的断剑挑起飞石劈开最后一截险路。
小豆子拽着初心童的手腕往上冲血砚生护着《逆信录》跟在后面。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众人肩头时小豆子回头望了眼地底——那盏熄灭的油灯不知何时又亮了灯芯跳跃着将岩壁上的掌纹照得如同活物。
“成了?”初心童抹着脸上的灰声音还在发颤。
“没。
”陵不孤突然按住她的后颈。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地表青崖上刚修复的残碑边缘又泛起细不可察的白痕。
风卷着沙粒掠过碑面“苏灼”二字的“灼”最后一点正在缓缓淡去。
“要来了。
”血砚生将染血的衣襟按在碑上指腹抚过那道新裂的痕迹“他们不会罢休的。
” 小豆子握紧木雕鸟感觉鸟腹下的修复纹还在发烫。
他望着渐起的风沙听见地底传来更清晰的歌声——那是顾微尘的调子也是所有被修复者的声音正顺着地脉往更深处更远处漫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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