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尘仙途第267章 谁都没喊她名字可人人都在等她回头
顾微尘的麻鞋沾了晨露在青石板上洇出浅淡的湿痕。
她望着前方斑驳的城墙喉间泛起一丝涩意——三十年前被家族弃置时这城墙上的青砖还泛着新烧的青灰如今砖块间的泥缝里都钻出了狗尾巴草风过时摇摇晃晃倒比当年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仆更鲜活些。
市集的喧哗从城门洞涌出来卖糖人的铜锣、卖炊饼的吆喝、孩童追闹的笑骂像团乱麻缠在她袖角。
她顺着人流往里走旧顾家的朱漆大门早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竹棚摊位卖布的、卖药的、卖陶器的最里间那摊陶瓮堆得像座小山粗陶的边沿磕得缺缺巴巴倒比当年族里供在祠堂的官窑瓷器多了几分人气。
“客官看看?”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用铁箍勒紧一只漏水的陶罐铁条磨得发亮在陶罐腰腹缠了三匝。
顾微尘驻足时他刚好敲下最后一颗铆钉抬头见她盯着陶罐便笑:“这罐子买回去装米装面都成铁箍紧着呢保准不漏。
” “为何不用泥补?”她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瓦上的雪。
前世修复古陶时她总爱用特制的陶泥填补裂隙既保形又藏拙族里那些修士总笑她“把废物当宝贝供着”。
摊主愣了下低头摩挲陶罐上的铁箍:“泥补?我试过。
头天补得平平整整第二日装水就洇出印子——泥是死的罐是活的。
您瞧这裂纹”他指尖划过罐身一道细缝“每年都要往外长半寸泥补得住今天补不住明年。
倒不如用铁箍陪着它长漏是漏点可多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 顾微尘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想起在红崖山修复那本残卷时总想着把缺页补全;在十七村治老妇道伤时总想着把碎裂的经脉接得严严实实。
原来最笨的法子反而是最通的——不是把裂痕捂得严严实实是让裂痕和器物一起活着。
“这罐子……”她摸向腰间钱袋铜钱串子碰出清脆的响。
摊主却摆了摆手把陶罐往她怀里塞:“您站这儿看了小半个时辰眼神跟我家那口子补嫁妆时一个样——她总说老物件有魂儿得拿心暖着。
这罐子算我送您的念想就当替我家那口子圆个愿。
” 陶罐入手带着体温顾微尘翻转看底瞳孔骤然缩紧——罐底极浅的刻痕三短一横和她初穿来时在乱葬岗捡到的陶片纹路分毫不差。
那是她“陶路”的起点是她用碎陶片在沙地上画出的第一条修行图。
她攥紧陶罐指节泛白。
摊主没注意她的异样又去招呼新客人了。
她抱着罐子往城外走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照得罐身上的铁箍闪着钝光。
行至城门口的老槐树下她停住脚轻轻把陶罐放在石台上。
风掀起她的衣摆陶罐上的铁箍叮当作响像在替她说些说不出口的话。
“你就留在这儿吧。
”她低声道“替我听着替我活着。
” 小满的学坊在晨雾里醒得迟些。
她蹲在“沉默陈列室”门口看两个孩童踮着脚往门缝里瞧。
木牌上“沉默”二字是她亲手写的墨迹还没干透被晨露洇开一圈浅灰。
“阿姐这里面有妖怪吗?”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她裙角。
小满蹲下来和她平视:“里面有好多会听故事的宝贝。
你要是愿意说它们就愿意听。
”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推开半扇门。
门轴吱呀响时小满听见屋里传来轻响——是老妪的破碗在木架上晃了晃。
她没动只站在廊下望着。
第三日晌午小丫头又跑来了怀里抱着块缺角的瓷片。
她钻进陈列室蹲在破碗前絮絮叨叨:“阿娘说阿奶去了云里可我昨晚在灶房听见她咳嗽……碗碗你说阿奶是不是偷偷回来看我了?” 破碗纹丝不动。
小满正想进去却见碗底慢慢浮出一行暗纹——是用陶泥重新烧过的痕迹歪歪扭扭的“莫怕阿奶也哭过”。
小丫头哇地哭出来把瓷片贴在碗上:“阿奶我不怕!” 消息像长了翅膀。
第四日有个汉子抱着亡妻的绣鞋来第五日有个姑娘捧着断了弦的琵琶坐了半宿第六日连最不爱说话的老猎户都来了蹲在哑女的节拍谱前抽了半袋烟。
第七日清晨小满被滴答声惊醒。
她踩着露水冲进陈列室仰头见梁上渗下一串水珠正落在青石板上。
第一滴成“听”第二滴成“得”第三滴成“清”……等第七滴落下时地上已显出“听得清的人心都湿了”。
她仰头望着漏雨的屋顶忽然笑了。
命人搬来陶盆接水又在盆边立了块木牌:“听心潭”。
水珠落进陶盆荡开的涟漪里老妪的破碗、哑女的节拍谱、孩童的瓷片都浮起淡淡微光。
顾微尘抵达海滩时夕阳正把海水染成蜜色。
她踩着细沙往当年插枯枝的地方走鞋跟陷进沙里像被谁轻轻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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