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第21章 名销魂散

说书老人今夜带来的是一块边缘被烧焦、刻着模糊字迹的木牌像是从某个牌位或墓碑上碎裂下来的。

他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刻痕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坟头的荒草。

“瞳傀噬目观者成空。

今夜老朽不说眼不说观只说一个名字一个书生一场因名招祸、名失人亡的……阴间诡事。

” 书生陆明轩赴京赶考寄宿在一座香火稀疏的古寺厢房。

寺名“寂照”年久失修僧侣寥寥入夜后唯有风声松涛更显凄清。

陆生为人谨慎却有一桩连他自己都未在意的癖好——于夜深人静、文思泉涌之时喜好以抑扬顿挫的声调反复吟诵自己的名讳：“明轩陆明轩……”仿佛借此便能砥砺心志彰显抱负。

是夜月隐星稀陆生正于灯下苦读读到酣畅处不觉又低声吟念起来：“明轩啊明轩此番若不得中有何颜面……”话音未落忽闻窗外传来一声极轻、极飘忽的回应似有似无仿佛有人学舌：“……明轩……” 陆生一怔侧耳细听唯有风声。

他只当是错觉或是山间回声摇头失笑并未在意。

此后几日每当他于子夜时分无意间念及己名那窗外飘忽的回应便会如期而至声音一次比一次清晰些许渐渐能分辨出那是一个阴冷、空洞的女子声音。

陆生心中发毛终于警觉。

他忆起幼时听老人言深夜不可轻易呼唤姓名尤其荒僻之地恐被游魂野鬼听去招来祸事。

他遂紧闭门窗强忍习惯再不敢出声念名。

然而禁忌一旦被触动似乎便难以轻易平息。

虽不再闻窗外回应陆生却开始感觉异样。

他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偶一回头却只见空荡廊柱或摇曳树影。

镜中自己的影像有时会莫名模糊一瞬仿佛有层薄纱隔在中间。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书写时那“陆明轩”三字墨迹有时会无故晕开或是在纸上留下淡淡的、水渍般的阴影似有另一只手在同时摹写。

一次他与寺中唯一的老僧对弈心神不宁下连输三局。

老僧抬眸看他一眼昏花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缓声道：“施主老衲观你印堂晦暗身后似有重影纠缠可是近日冲撞了什么阴物？老衲听闻有些东西会循名而来如影随形。

” 陆生心中骇然忙将夜半唤名之事和盘托出。

老僧听罢长叹一声：“名者命也。

魂魄之印记岂可轻易示于幽暗之地？那东西怕是已盯上你了。

它每应你一次你与它的牵连便深一分。

如今它或许……正在尝试取代你。

” 老僧之言如同惊雷炸响。

陆生自此彻底陷入恐惧整日惶惶不安。

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错乱有时会突然想不起某些熟读的诗文有时却又凭空多出一些模糊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那是关于一个女子身着古装在深宅大院中哀怨哭泣的景象。

他的行为也变得古怪。

时常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女子般的拈花手势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喃喃自语声音却变成了那个阴冷的女子声调！寺中小沙弥见了他都远远避开窃窃私语说陆相公像是变了个人。

这夜陆生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那女子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书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一次次书写“陆明轩”而他自己则如同透明人般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无法动弹。

醒来后他浑身冷汗扑到镜前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面容竟有几分扭曲眉宇间透着一股陌生的阴柔之气嘴角挂着一丝与梦中女子如出一辙的诡笑！ 他意识到那循名而来的女鬼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存在试图李代桃僵占据他的身份、他的阳寿！ 陆生彻底崩溃跪求老僧解救。

老僧言道此物怨念极深已与陆生之名纠缠甚深寻常法事恐难驱离。

唯有行“毁名”之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即在寺中正殿于佛像前焚烧写有陆生生辰八字与名讳的符纸同时由高僧诵经斩断那女鬼凭借姓名建立的牵连。

但此法凶险若不成恐加速其反噬。

已是穷途末路陆生只得孤注一掷。

是夜子时寂照寺大殿内烛火通明老僧披上袈裟手持法器面色凝重。

陆生跪于佛前颤抖着将写有“陆明轩”的黄色符纸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符纸蜷曲燃烧。

刹那间殿内阴风大作烛火剧烈摇曳似有无数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涌来！火盆中的火焰陡然变成幽绿色一张扭曲惨白的女子面孔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怨毒地瞪着陆生！ 老僧高声诵经音如洪钟与那阴风鬼啸抗衡。

陆生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自己的魂魄正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

他感到那女鬼的意识正疯狂地试图完全占据他的身体而“陆明轩”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正在迅速模糊、消散。

最终火盆中的符纸化为灰烬幽绿火焰熄灭阴风骤停。

陆生瘫软在地气息奄奄。

他保住了性命却永远地失去了“陆明轩”这个名字及其所关联的大部分记忆与人格。

他变得痴痴傻傻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何方过往一切皆成空白。

那女鬼似乎也随着名字的焚毁而烟消云散。

后来有好心人将他送回原籍他只知自己姓陆旁人唤他“陆痴儿”。

他时常对着空处发呆偶尔会无意识地在地上写下一些残缺的字迹仔细辨认似是“明轩”二字却总是无法写全。

而关于“寂照寺夜半唤名”的诡事则悄然流传开来。

据说有些孤魂野鬼会执着于阳世的一个名字伺机窃取以求“还阳”。

故而夜深人静之时尤其在荒僻之地万不可轻易让名讳出口以免被那暗中的东西……听了去。

说书老人将那块焦黑的木牌轻轻放入火盆任其被微弱的火苗舔舐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茶馆内众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生怕自己的名字会不小心溜出去。

油灯的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仿佛不止一个。

“名如灯焰映照此生。

焰熄则名灭名灭则……魂何依？那黑暗中的东西饥渴的并非血肉而是一个可供依附的‘名号’。

诸位珍重自己的名字它比你们想象的……更要紧。

” “夜深了散了吧。

归途……莫要应答陌生的呼唤。

” 黑暗笼罩万物的同时也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名姓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失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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